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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听审

    

86.听审



    苏天翊竟然还委屈上了。

    “我……对不起……”

    他认错倒是快,时青烦闷地抹了把脸,苏天翊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他不知道苏天翊怎么变成了这样。

    “你不想待在北京,回部队就好了,为什么说完不行之后就跟我发火?”时青的声音充斥着无奈。

    苏天翊朝时青走了一步,作势想将他搂进怀里,时青直接后撤一步,“你不要老是这样,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是我没有控制好脾气,你别生气,是我的错。”苏天翊认错的态度很诚恳,时青却觉得没说到点子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他跟苏天翊直接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

    时青就算现在去追根究底,苏天翊也不会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那吵架或者冷战,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转身离开,不愿再看苏天翊眼泪汪汪的样子。

    苏天翊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还生我的气?”

    时青冷漠地转过脸,“你明天不是还有事吗?我们回去之后都半夜了,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既然苏天翊不想好好解决问题,那他也不解决了。

    苏天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时青也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上了飞机。

    俩人一路相对无言,飞行四个小时后,他们没有回部队,而是在机场坐车去了军属大院。

    夜幕下,时青在车里没办法看清这个大院的全貌,这里很安静,有几栋楼还亮着灯,苏天翊带着时青走进一处单元楼。

    他已经给时青办了随军亲属的身份。

    楼梯间的味道淡雅幽香,一点都没有年代感的陈旧气息,苏天翊把房间选在二楼,是一个两室两厅的房子,里面的装修十分简约,房间的一应陈设都是苏天翊叫人按照时青的喜好摆的。

    地方偏僻落后,时青也不能选择更好的,况且他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苏天翊的安排从来不挑剔,并且这里比苏天翊的宿舍要大,他们也不会在这里长住,等苏天翊这次的任务结束,他和时青就要回北京了。

    苏天翊刚洗完澡,身上弥漫着水蒸气,推开卧室的门一看,时青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现在确实很晚了,苏天翊没有叫醒时青,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撑着脑袋看着他,时青呼吸均匀,温和的灯光将他俊朗的脸衬得格外柔和。

    漂亮的凤眸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苏天翊鼻翼轻扇,他很想问问时青,他喜欢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让时青知道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他还会爱自己吗?

    可最终,他还是没问出口,只轻轻伏在时青的胸口处细细聆听他的心跳,任思绪渐渐飘远,真是奇怪,时青明明在他身边,为什么他还是会产生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自从时青送他的那块手表被毁掉之后,苏天翊心里就空落落的,他总觉得时青有事瞒着他。

    温热的手掌抚上柔软的发丝,苏天翊身子猛地一抖,抬起头看着时青。

    他惊慌失措像个被吓到的小兽,时青轻笑一声,摸着苏天翊的脑袋说:“洗完了?赶紧睡吧。”

    苏天翊躺回他身边,将时青搂进怀里,脸贴着他的脖颈说:“你喜欢我什么样子?”

    “嗯?”时青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完全没听明白苏天翊话里的意思。

    “你爱的我,是什么样子?”苏天翊轻轻咬着时青细嫩的脖颈,感受血管在皮rou下搏动。

    闻言,时青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苏天翊穿着牛仔裤和白色体恤衫的模样,他站在阳光下,红润的嘴唇笑得明媚灿烂,那年的那天,苏天翊正好十八岁,是个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的少年。

    可时青却没这样回答他,而是说:“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某一个瞬间或者你的某一个样子,换而言之,你的每个样子我都喜欢。”

    苏天翊松开嘴,嘴唇在时青白皙的脖颈上拉出一道晶莹的口水丝,时青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却没推动。

    “你以前是个渣男吧,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苏天翊侧眸打量他。

    时青也不闹,反而哼笑一声,“没你渣,睡一个甩一个,睡了那么多技术还那么差。”

    “我靠,”苏天翊震惊出声,手摸上时青光滑的后腰,“我技术差?是谁他妈被cao的时候爽哭了?是不是你?”

    “滚滚滚!”时青懒得理他,阖上眼帘继续睡觉。

    望着他柔软纤长的睫毛,苏天翊心痒痒,在时青眼角落下一个吻,“你这五年为什么没找女朋友?听说有腰窝的男人肾虚,你肯定是因为肾虚,才……”

    “你让我上你了吗?”时青一听就不乐意了,“你他妈在哪儿看的说男人有腰窝就是肾虚?歪门邪道,你自己不也有,你是不是也肾虚?!”

    “我……”苏天翊顿时哑声,他又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怎么知道自己也有腰窝。

    时青怕他不信,手绕到苏天翊身后,精准地照着他的腰窝按了下去,苏天翊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叫出声,捂着自己的后腰,仓皇失措地看着时青。

    被人突然按一下腰窝是很疼的。

    时青给他揉了两下,额头抵在苏天翊的锁骨上,闷声说:“赶紧睡吧,我都困死了。”

    苏天翊嘟囔着嘴,“那你叫我一声。”

    “天翊?”

    “不是这句。”

    时青不耐烦地撇撇嘴,清了一下嗓子,郑重其事地叫了声:“宝宝。”

    苏天翊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才满意足地抱着时青睡觉。

    第二天时青日上三竿才醒,身边的被窝凉飕飕的,可见苏天翊早就离开了,他眼神迷茫地从床上坐起来,穿上睡衣去洗漱。

    刚刷完牙,衣服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军属大院不像部队那样保密措施严格,苏天翊理所当然没有收他的手机,时青拿起手机一看,只是一条苏天翊发给他的信息。

    苏天翊:早啊,我马上让人给你送午饭。

    时青看得一愣,苏天翊怎么知道他睡醒了?时青警惕地扫视四周,在客厅的一角发现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这么多年了,苏天翊还是老样子,说怕时青跑了吧,又没收走他的手机,说不怕吧,又在房间里装摄像头,时青叹了一口气,给他回道:不用麻烦别人了,我想出去一趟。

    消息发出去之后,对方沉寂了很久。

    时青没有管他,而是将自己的定位发给祁衍,让他将结界符纸寄到这个位置,他得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随后,时青将身上的睡衣换掉,穿上那件短款厚重的羽绒服。

    等苏天翊给他回了消息之后,时青的脚步已经迈出门口,门都要关上了。

    他看着手机上收到的“不行”两个字,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不能在这个时候跟苏天翊吵架,干脆如实告诉他。

    部队会议室里,高层正严密地部署作战方案,罗骐看着旁边一脸严肃的苏天翊,悄悄出声提醒道:“有什么问题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天翊没说话,细长的手指止不住地敲击着桌面,出卖了他紧张的内心,手边搁着散发着微光的手机,上面是时青回给他的短信内容,今天是法院开庭的日子,时青想去深圳参加庭审。

    苏天翊怕他出事,不愿意时青一个人离开他,可今天是他哥哥时铭因为走私接受审判的日子,时青作为家人,理应去见时铭最后一面,他没有资格拦着。

    “有什么问题吗?首长?”赵承炎站在众人面前,手里拿着文件。

    “没事,你继续说。”苏天翊扬了扬下巴,他拿起手机给时青发了条信息,让他当天参加庭审,当天回来,并且必须带着黄玉珠。

    得到准许,时青心里松了一口气,重新折返回屋子里,去书房把黄玉珠戴在手上。

    军属大院没有部队偏僻,交通很便捷,只是地处落后,没有民用机场,只能坐高铁,好在同为南方地区,云南这个地方离深圳并不远,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到深圳之后已经是下午了,法院开庭都时间就在下午,时青出了高铁站,坐出租抵达法院的时候已经开审了,这个走私案是公开审理,时青不用递交材料就可以直接进去听审。

    走进审判庭,里面庄严肃穆,除了法官和律师的声音,没有一丝杂音,时青戴上黑色的口罩,悄悄坐在陪审团的最后一排。

    这次涉案的是曾经在江城风光无限的时家,并且是最终审判,来听审的人不少,偌大的法庭里挤满了人,时青戴着口罩隐在人海中,根本没人注意他。

    法官正在判决走私案的其他罪犯,还没轮到时铭。

    庄重的环境下,时青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法官一锤定音,陪审团开始私下讨论起来,时青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自己的母亲。

    时青看着不远处的邱佩兰,他所坐的角落能将邱佩兰的神情完全看进眼睛里,她的黑发中生出了很多白发,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仿佛老了十几岁,脸上皱纹横生,眼眶红肿,眉目间满溢着哀伤。

    时宇和时泽坐在她身边一同庭审。

    除了时泰安,今天时家的人比新年夜都到得齐。

    时青喉口一阵酸涩,将视线从邱佩兰身上挪开,他不愿意看到母亲悲伤的样子,除了让他心里愧疚,什么也无法带来。

    等审判结束,时泰安很快就会无罪释放,这是时青能为这个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罪行深重的罪犯留到最后审判,时铭穿着一身囚服走进审判庭,邱佩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在时宇怀里小声哭泣着。

    上次一别到现在五年了,时青也未曾想他会用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自己的大哥,那个曾经倨傲不屑的时铭变成了眼前这个一脸麻木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时铭身形佝偻,戴着银色的手铐走进被告席,面对法官的问题,时铭供认不讳,连律师都没为他做无罪辩护或者减刑辩护。

    恐怕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吧。

    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时铭涉嫌行贿,走私枪支,买凶杀人等等一系列罪行,被判注射死刑。

    法官话毕,警察带时铭回监狱,他在警察的簇拥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陪审团的母亲和弟弟,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似乎是在告别,让他们不要伤心。

    时青紧紧盯着时铭,察觉到有目光凝驻在自己身上,时铭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坐在陪审团末尾的时青,俩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在一起,尽管口罩遮住了时青的大半张脸,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弟弟。

    原本以为时青不会出现,可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时青搭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时铭看他的眼神非常复杂,也许有恨,也许有怨,也许还有释怀……

    一种没来由的愧疚在时青心中冉冉升起,他没能救他哥哥,诚如当年时铭没有救他一样,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他不是救不了时铭,而是不能救。

    直到身旁的警察推了时铭一把,他这才将视线收回,跟着警察离开了审判庭,只留下还坐在位置上发呆的时青。

    连邱佩兰带着两个儿子像陌路人一样从时青身边走过,时青都没有察觉。

    时青脑中空白一片,好似什么都没想,又好似什么都想到了,意识在过往的一幕幕中挣扎,他不禁想问一句,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苏天翊,而是任由他对时家下手,那是不是他和苏天翊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爱恨情仇,是不是就不会苦熬这五年?

    很多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时家没有好下场,时青也一样,他努力过,可还是改变不了命定的结局。

    从相识到相爱,再到五年的思念,这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